☆、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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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姨娘进国公府的时间已经不算短, 平日多在秋芳院的方寸之地走动, 照理说,院子里头的几位,虽不至于常常碰面, 那也是同一个屋檐底下, 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那位乔姨娘,除了头一日敬茶时见过一回, 之后都没瞧过。说起来, 她也是这院里头的老人,但从未见她出来走动。眉姨娘入府多时, 还未伺候,心中时常躁得很,在屋里总闷得慌,这日也是如此, 没成想一到院里头就碰上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乔姨娘,不由得好奇地多看几眼。

乔姨娘颇为秀美, 与高情逸态的江雅言、风情张扬的刘香岚不同,她眉眼更为明艳娇憨,也是个出挑的美人。

“乔姐姐好。”眉姨娘走上前。

乔姨娘看她这样周到地向自己一个不受宠的旧人行礼,很是受宠若惊,忙回礼道:“妹妹好, 这凉天的,妹妹也是出来松动筋骨的么?”

眉姨娘一愣,笑道:“姐姐这说法倒新奇, 的确如此,这几日冷下来,又还不到添炭盆的时候,总觉得屋里太冷,还是出来走走热些。”

乔姨娘连连点头:“可不是么,我怕冷,真是给冻得没法子了。”

“实在不行,不若去跟夫人提一提,夫人通情达理,不过是个炭盆子,应该不会回绝咱们。”眉姨娘用了几分心计,如此一说,便是要乔姨娘去开这个口。

乔姨娘忙摆手,一副吓到的模样:“这不行,没规矩,爷和夫人屋里还没添,我区区一个姨娘哪敢先提?妹妹你可也别去。”

眉姨娘没料到她会有这样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不由蹙了蹙眉头,又觉得那句“区区一个姨娘”像是在自个儿脸上也打了个耳光,心底便暗生了一口闷气,不过面上没显露半分,反倒亲热地挽起她的手往外去:“这院里头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出去走走。”眉姨娘想着,乔姨娘再不受宠,也是谢毓身边的老人,与她熟悉熟悉,说不定能套出些于自己有用的话,这些话在秋芳院里头讲自然不太合适,就将人往院外头带。

所幸乔姨娘也没推拒,任由她挽着走出了院子。

两人朝着后园走了几步,还未说上几句话,远远就见着前头由仆妇簇拥着的另外两位主子,正是江雅言与刘香岚。眉姨娘一怔,乔姨娘赶紧将被她挽着的手给抽出来,院里头的两个姨娘一副“姐妹情深”模样给主母看到了可不妙。

不过江雅言在那头与刘香岚说着话,倒也没注意她们这边。

江雅言与刘香岚立在后园的池塘子边上,旁边是一株枯败的柳树,灰色的条儿随风轻扬,有几回堪堪碰着江雅言素色的裙摆。

乔姨娘素来是个胆小慎重的,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她们二人会不会站得离那池子太近了些。谁成想,她念头才起,那头刘香岚不知着了什么魔,好端端说着话,忽然脸色大变,伸手就将江雅言愤力一推!

事发突然,江雅言又与池塘贴得太近,旁人来不及反应,只听扑通一声,岸上就没了江雅言的影子。

眉姨娘捂住了嘴:“我的个天!”

池塘边上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江雅言的头在那水面上起起伏伏,看得人胆战心惊。这是在谢家内院,周遭都是女眷,根本没有会水的。刘香岚惨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呆呆看着。

“是二少爷!二少爷,大少奶奶掉水里了!”芍药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冲着另一头大喊。

谢枫沉着脸飞速冲上前,二话不说跳进了池子。

他身子骨不及寻常男子强健,虽然会水,但做不到将人径直抱上岸,只得叫了岸上的仆妇一头在上面拽,自己在水里另一头将人往上托,这样才把江雅言带上了岸。

“快去请大夫!”谢枫哑着嗓子吩咐了一声,随即抱着人去往就近的屋院。

芍药、入画赶紧跟上了前,留下两个嬷嬷将失魂落魄的刘香岚主仆二人架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妾伸手把主母推到了池子里,整个谢家都被惊动了。大房众人除了谢欢陆陆续续都赶了过去,因着谢枫下水救人,二房柳氏、二少奶奶姜梦因也一道来了。

锦绣带着雪雁进到院子,就见堂内站着不少人,各个脸色都不好看。路上她已经听那通传的婢子说过原委,心中着实震惊。高门大院里的妻妾之争她早有耳闻,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心惊之事,就算是先前所见的秦氏与许姨娘,也不是暗里有些计较,明面上从未撕破脸皮。这不单单是妻妾之争,而是妾要害正妻的命,刘香岚如此作为,简直是匪夷所思。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自寻死路?

刘香岚被捆着手脚,趴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嘴里被塞了布头,目光茫然。

锦绣暗暗摇头,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只盼着江雅言不要因此有什么闪失。她上前向秦氏等人匆匆行了礼,便退到一旁立着。

江雅言人在这院里的东屋,大夫正在给她察看。此时,谢枫从西边屋子走了出来,他换下了湿透的衣衫又在众人跟前现身,脸色异常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紫。

锦绣心头一紧,在这凉凉的天里下了水,谢枫又是那样的身体,恐怕是要损伤本元。

柳氏和姜梦因见他如此,都变了脸色,忙上前去劝他休息。

谢枫摆摆手:“我没事,大嫂如何了?”

柳氏温声道:“大夫还没出来,还不知怎么样,枫儿,你听娘的话,先和梦因一道回院里,这儿有你大伯母和为娘在,不要紧的。”

姜梦因牵住他的袖子:“夫君,咱们先回去吧,大嫂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谢枫摇了摇头:“等大夫出来,确定大嫂没事了,我们再走,眼下爹、大伯父和大哥都不在府里,家里只有我一个男儿,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

姜梦因咬着唇还想劝他,一旁的柳氏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再多说。自己的儿子什么心性,柳氏清楚得很,他说了这样的话,就是劝不动的了,再者眼下大房媳妇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二房的人也不好在一边说太多话。

等了须臾,大夫和芍药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秦氏忙道:“如何了?”

大夫摇摇头道:“性命没什么大碍,就是孩子没保住,这初寒的天里下水落胎,少奶奶的身子伤得厉害了,调养的方子已经开了,须每日按时服用,持续两个月方可停药。”

听到前一句话,秦氏还松了一口气,乍一听到后头的话,她一下子呆在了原地:“你、你说什么?”

大夫把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秦氏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江雅言怀了孩子,这孩子经此一遭,没了……

如今谢家中馈在她秦氏手里,可她根本不知道长媳有了身子,而且这孩子是在谢毓外出的时候没的,江雅言意外小产,是那姨娘所害,也有其自身的缘故,但到时谢昭和谢毓若怪罪起来,她这个当家主母也脱不了干系。

她的目光骤然落到院子里的刘香岚身上,气得浑身发抖:“胆大包天的东西,你怎么敢……”

入画这时候匆忙跑了出来:“大奶奶,少奶奶醒了,喊您过去呢。”

秦氏一怔,微敛怒色,跟入画、芍药一同往屋里去。

她们这一走,院子里就变得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众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晕了。

谢毓今年二十好几,一无所出。他军功昭彰,功勋卓著,承宗帝多番透漏单独封爵之意只是本朝祖制,非世袭的公伯侯爵位三十以下者不得受封。定国公谢昭只有谢毓一个儿子,继室秦氏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庶幼子谢期。也是因此,定国公世子的爵位还未有人承袭。

这么多年以来,秋芳院内莺莺燕燕从未间断,几位少爷之中,谢毓最为风流。而且他这院里头的姨娘,哪一个不是一等一的美人?但奇怪的是,十多年下来,从未在子嗣上有过什么动静。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孩子,还是正妻所怀,却给一个妾给害没了……

……

过半晌,秦氏由婢子搀着走了出来,她扫视了一圈院内,目光沉沉,指着刘香岚扭头吩咐身边的婆子道:“把她关到裾月阁锁起来,等毓儿回府后由他亲自发落。”

柳氏迟疑了一下道:“大嫂,要不要派人去给毓儿捎个信,眼下雅言……”

秦氏摇了摇头:“方才雅言和我商量过,一切都等毓儿回来再说,如今陛下围猎招待使臣,他人也走不开,得了信儿也只会乱了心神。”

锦绣闻得此言,不由得朝着那东屋望了一眼,心中五味陈杂。这种情形下,江雅言首先想到的还是谢毓,还能忍下悲痛替他考虑,她是怎么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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