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听到这里，眼前的老人这才稍稍眯起了眼睛，里头依稀有精光迸射，总算有了几分掌门人应有的威仪，“在历氏集团待得还习惯吗？”
“还算习惯，”江小米愣了愣，不明晓为何师父会对她在历氏集团的事情这样关心，然而还是规规矩矩地答道，“除了顶头上司固执霸道小心眼爱捉弄人，还整天用扣工资和年终奖来威胁人以外，其他都还挺好的。”
说到历璟承的时候，她的语气中刻意拗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然而，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在说起这个人时，纵然她在师父面前刻意掩饰，也难以消除那小女儿情态，明显昭示了他们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
江道子显然捕捉到了这细微的真实情感，面上流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来，重新坐了下来，重新喝了一口盏中的茶，不咸不淡地提起，“但是听你师兄说，你和那位历氏总裁最近关系走得很近。”
果然又是江誉那个讨厌鬼暗搓搓地告的状！江小米在心中骂了江誉那个叛徒千千万万遍，一边心中却也知道虽然师父成日待在这个偏远之地，然而凭他这些年来一环扣一环设下的关系网，对于他们在城市里头的动静可谓了如指掌，就算江誉不说，师父也未必就不知道。
江小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起眼来看着眼前那个满头花白却依旧精气神十足的老人，脑子转得飞快，下意识地已经避重就轻地回道，“毕竟我在他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又是特助这样的职位，难免会走得近一些，如果师父您不喜欢的话，我……”
话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顿了顿，不过是半秒钟的罅隙，她已经感觉到眼前老人犀利得通透的眼神也恰在此时精准地扫了过来，打量着她面上的神情。
江小米慌忙低垂了几分鸦色的眼睫，盖住眼底细密的失落和不舍，以免让师父看出更多的端倪来。
飞快地调整好心底的情绪以后，江小米才借口清了清嗓子继续启唇，本想说她可以找借口离开历氏集团，眼前的江道子却笑眯眯地打断了她的话，“不，你可以继续在那里待下去，最好能跟历璟承多多接触交流。我想我亲手挑选出来的孩子，应该不至于这点本事都没有。”
这样的命令显然是出乎所料的。江小米怔了怔，尚有些反应不过来，只陡然抬起眼来，看着依旧在圈椅之悠悠品茶的江道子，只觉得那熟悉的面庞在升腾而起的氤氲茶雾中变得分外陌生。
他们从前执行任务，从来都是严格按照“干完一票就落跑”的江湖规矩办事的，所以这些年来她也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人际交往之上，因为最长不过三个月自己就会从那个地方销声匿迹遍寻不到，这样的生活虽然起初稍显孤单，但过久了也觉得习惯了，随心随意，不用顾旁人的眼光，别有一番乐趣。
然而，她如今却没有想到，师父竟然会让自己继续留在历氏集团，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脑中思绪纷杂，一时之间竟理不出一个头来，她翕动了几分唇瓣，突然想起临行前江誉警告她的话，不由自主地干巴巴叫了声，“师父……？”
“有什么问题吗？”江道子应声自雾白色的茶烟中抬起眼来，即使有薄雾遮掩，那一双眼睛却还是锐利如鹰隼，让人不敢当面与其对视。
江小米站在原地抿了抿唇，有几分犹豫，但还是定了定心思，直接挑明了问道，“师父，为什么需要我留驻历氏集团？往常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我……实在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或许是她多疑，也或许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但是她还是觉得此次师父对于历氏集团好像分外注意，却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知道心中的不安愈发鲜明。
“你接下来的任务，都跟历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次你拿到‘光明之眼’之后全身而退，更说明了你在历氏那个小子眼中是不一样的存在，你做得很好。”江道子终于放下了端在手中的茶盏，拄着那根拐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口处。
听师父提起“光明之眼”，江小米心神一凛，立马反应了过来师父的意思，也顾不上从他口中冒出的那难得的夸奖了，忙小跑着追上去了几步慌忙解释道，“师父您误会了，这次的‘光明之眼’能够到手纯属巧合，跟历璟承对我的信任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她抬起眼来，正看到眼前的江道子，不自觉的一愣，将拒绝的话语咽进了喉咙里去。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天边残存的几许霞彩在他因年岁老去而逐渐突出的面骨轮廓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而他只顾着望着外头纷纷袅袅的一片繁盛香火，眼底似乎也同样被迷雾掩盖，好似正透过无尽的虚空，望着一位故人。
她与师父曾经相处过十年时光，印象中却从来未有看过他这副神情，无端端的比他下达那些恶趣味的惩罚时还要让人害怕。
“不论有没有关系，”正当她有满腹疑问想要一一询问的时候，江道子却突然开口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取得历家那小子的信任，听明白了吗？”
似乎是发现了江小米的走神，他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瞥了她一眼，最后一句话中语气稍稍加重了一些，不怒自威。
她一抖擞，下意识地立正站好，清脆地答道，“听明白了。”
虽然声是应下了，然而她心中的疑团却依旧没有消除，反而越滚越大，沉沉地压在心里头，说不出一个门道来。
为什么一提起历璟承，师父的反应就变得这样奇怪？历璟承如今不过三十出头，而师父在这里隐居至少也有二十余年了，历璟承在那样小的岁数，怎么可能跟师父之间会有什么牵扯？难不成……是师父的私生子？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一时之间只兀自摇了摇头，自我否决了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
虽然师父只是要求她长期留在那里，并没有添加任何私人情绪，但那话语之中的恶感却是难以消除的，怎么可能是对亲生骨肉的姿态？更何况……历璟承虽然讨厌，但是不得不承认长得还是极好看的，跟师父五官哪有一点相像？
也或者说，不是他跟历璟承的恩怨，而是跟整个历氏集团？
只是……师父再怎么样身怀异术，也终究还是个道士，跟商界八竿子打不着边，充其量会被请去看看风水骗骗钱罢了，其他又能有什么关联？
江小米晃了晃已经成为一团浆糊的脑袋，始终琢磨不清他的目的，正想再追问，只眼看着江老爷子沐浴在霞光之下，山间微风浮动，引得身上宽大的道袍沙沙作响，很是仙风道骨。而他微微闭眼，气沉丹田，最终终于憋出一声地动山摇的暴喝——“小兔崽子们！怎么还不开饭！”
说罢，江道子已经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朝着外头闯去，不消半会儿便已经没了人影，只余江小米一人站在后堂之内，面对着这熟悉的场景，无语凝噎。
十年又十年，师父还是这个德性。这么想来，她能够在他的抚养下健全生长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不应该要求更多。
突然，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江小米也终于收回了望向江道子消失方向的目光，转而随意地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亮着的屏幕上正是历璟承发来的信息，只有寥寥三个字，甚至连个标点符号都懒得加，倒是很符合他一贯以来不喜废话的风格——“到了吗”
她在心中腹诽着“一点都没有感情”，却情不自禁在看到他短信时弯了眼眉，转而一字一字地打下冗长的一段话，却皱了皱眉心，又逐字逐段地删去，最后只剩下同样简练的一句话：“到家了，这里一切都很好。”
正要摁下发送键时，她又审视了一遍，想了想，最终还是在句末加了一个丑丑的笑脸，这才满意地发送了出去。
不多会，他的短信便已经跟随而来，显然是在手机那头等候着回复的，而短信内容依旧是简单的八个字：“好好休息，早点回来。”
应当是在忙。江小米自然清楚他最近那堪称不可思议的巨大工作量，抬眼看了看时间，并没有多加在意。正要将手机收回去时，她却又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他随之发来的信息，上头赫然写着：“迟到扣工资。”
这个男人像是把扣工资当成堵死自己的唯一法门了。江小米“噗嗤”一声笑将出来，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历璟承在发送这条信息时，那素来冷淡平静的脸上那强掩情绪的表情。
她的指尖在输入法的九宫格上点点触触了几秒，最终还是往上移了一些，直接拨通了他的号码。
电话那端仅仅“嘟”了一声就被接通，却没有人说话，只能依稀听到那段男人轻浅的呼吸声，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江小米试探性地对着话筒轻轻唤了一声，“历总？”
那端总算传来回响，只是轻轻浅浅的一个“嗯”，听不出真实的情绪来。
她只当他这时候应当是在忙，正要随意说两句挂断电话时，脑子却又突然灵光一闪，带着几分笑意迂回千侧地叹了一句，“我的总裁大人啊……”
故意地停顿了一下，感觉到那头的喉音似乎有些细微的发紧，江小米唇边恶作剧的笑容不自觉更扩大了一些，用夸张的语调有意调戏，“是不是想我想得不得了，我走了以后，你逐渐开始觉得世界灰暗人生无趣寝食难安，最后发现没有我的存在果然不行？”
她本以为那头的历璟承会恶狠狠地挂断电话，亦或者是冷嘲热讽她一顿，未曾想那头沉默了一秒钟，竟就这样承认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