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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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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府。

因昨夜府里到处搜贼,上下都没歇息好,一大早太太便打发小丫头来绣楼免了两位姑娘晨起请安,路金喆因惦记着裴宛,原本起挺早,这下空出闲来。

她走到园中,初秋的早晨露水还是很重的,偏她爱穿宽大裙幅的裙子,没走两步,腰间系着的青碧色十二破襦裙裙角有点染湿了。

如今八月中,池塘里的荷花早热闹的开过了,唯有零星几骨朵鼓着花苞,可岸边连着花园东角栽着的一片桂树,正是花期正盛的时候。

路金喆抬起手,那桂花开的熟,叫她随手一碰就拂落了,便吩咐燕儿拿一幅白练色的缎来,铺在树底下,她要打桂花。

小燕儿早馋这一大片桂花树好久了,家里再没第二个她主子这般的人物,谁都想不起要打它的念头。

爽利的应了声,不一会儿,便回柜上找出一幅压箱底的白练色缎子。园中有采花的小丫头问她忙忙的做什么去,一听说要打桂花,几个小丫头兴头头的,忙拿着长竹竿、竹筐、竹篮、簸箕等物,跟上凑趣。

小燕儿将那白缎子往那桂花树下“唰”的一抖,大家齐上阵,将锦缎展开抻平,家伙什摆好,便停了手,一双双眼睛都瞧着路金喆。

路金喆道:“都瞧我做什么?”

小丫头们笑嘻嘻的,你挨着我,我挤着你,笑着道:“头一杆让给姑娘,给咱们做个样儿1

路金喆哼哼,拿手帕垫着握住竹竿,往那树底下一站,单手叉腰,“你们可瞧好了1

她眼前这棵桂树,宅子刚起的时候就栽下了,年岁比她还大几轮,阵阵桂香,亭亭如盖。

路金喆手握竹竿,略抖手腕,那杆子不轻不重的打在花枝上,花束被杆子拂过,纷纷落下,不大一会儿,本白色的缎子便铺了一层婴黄,绒绒的,煞是可爱喜人。

呼吸着满鼻子的桂花香味,这个出主意如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个找开的最繁茂的花枝,不一会儿院子里便都是莺莺燕燕之语。

路金喆打了一会儿尽了兴,便把杆子让给小丫头们,“你们也试试去,别贪玩,仔细手疼。”

大家便呼喝着抢杆子,轮着上前一试。有力道握不准的,将那幼嫩的花朵打得稀烂,亦有手腕没力的,三两下便握不住杆子。

路金喆站在池塘边,扑落一脑袋金黄,笑着裁判道:“你们呀,都不中用1

“大清早的,乐什么呢?”

路金麒从月亮门那穿过来,站在影壁前,隔着池塘冲她们道。

一见是大哥儿,几个妙龄丫头忙躲回屋里,唯有路金喆和小燕儿留在原地,路金喆笑道:“打桂花呢,改日做桂花甜盏吃。”

路金麒从池塘上小桥走过来,看她一头一脸的花屑,没个好声气:“大清早的就拿我的醉肌红开练。”

路金喆才不受他气,一本正经道:“这就是大哥你孤陋寡闻了,打桂花从来都是在早晨,日头上来就不中用了。况且我不打它,它白长在这儿有什么用?管它醉肌红醉肌绿呢,对花来说,零落成泥才是糟践呢。”

路金麒手指虚点着她:“就你歪理多。”

金喆看他大清早穿戴打扮像是出门的样子,便问:“您一大早就忙什么去?”

路金麒笑道:“今儿是旬日,去商会点卯。”

路金喆听了,眼睛一亮,“带上我呗1

路金麒猛摇头:“撒娇没用,天天想辙往外头跑,仔细太太规训。”

可惜路金喆向来不怕嫡母,“同你出去,你还能把我卖了?我可不爱跟金蝶一样,天天拘在家里有什么意思?让我去罢?我好想去见识见识。不然我闲在家里,把这一片醉肌红都打了1

气的路金麒干瞪眼,嘀咕了一句:“将来不知道要祸害谁家?罢了,先别祸害我。”

便对她叮嘱:“你要去就来罢,咱们得说好了,头一则便是把这身大裙子给我换了,换成一身小厮装扮,然后出门在外你也得装个样子,做什么都得听我的,你可答应?”

“我答应1

路金麒便到二门上找小厮,吩咐拿一身旧年里没穿过的冠服来,拿小时候的。

那小厮揣摩是二姑娘穿的,忙回去让侍女找衣服,不一会儿,金麒的侍女便捧来一套衣裳小冠。

路金喆回屋,脱下女裙,摘了钗环,换上男子衣袍,将头发解了,输成小辫儿束在头顶。小燕儿帮她将那儒巾带好,路金喆揽镜自照,她身量尚小,麒哥儿的衣服罩在她身上总归是大了,这里塞一塞,那里折一折,“能遮掩过去嘛?”

小燕儿绕着她转圈,“总觉得差点意思。”

差在哪儿?主仆俩对镜踌躇。

“我知道了1路金喆拿起眉笔,往眉毛上粗粗地各画了一道,又擦掉敷粉,“怎么样?”

“有点意思1小燕儿又接过眉笔,往她上唇上虚虚摸了一层,佯装成青青胡茬。

路金喆往镜子里一瞅,好俊俏一个哥儿,给小燕儿比了个拇指。

小燕儿把她送下楼,不住叮嘱:“可瞧着点时辰,大哥儿要是事忙,就打发人驾马车送您回来。”

“知道啦!你把桂花晒一晒,别让鸟儿糟蹋了1

浣州商会,原是前朝十来个棉花商人为了抵抗织造局滥价拉起的草台班子,几百年来倒驴不倒架,到今大雍朝,浣州乃是天下丝米集散重镇,商会地位水涨船高,连一州主官都要另眼相看,会里主簿参议无不是身家巨万,年纪二十出头,开杂货铺的路金麒竟能谋得个参议,路金喆笃定他使了不少银子。

路金麒爱骑马,金喆扮作他小厮,少不得缀在马屁股后头追着跑,亏她平常上蹿下跳,练就一副好体格,倒也不至于气喘吁吁。

商会坐落在城西染墨街上,与路府只隔了两条街。这里原是一片大大小小的民间染坊,后来商会总舵驻扎在此,染坊渐渐地都拆了,依附而生的是勾栏瓦肆,酒馆饭庄。

零花河水千百年来一如既往浩浩汤汤穿城而过,这里行人如织,路金麒下马,和金喆并肩走在桥上。

“远处那栋小二楼就是商会总舵了。”

路金喆瞧街上幢幢大屋鳞次栉比,浣州商会小楼破房烂瓦,毫不起眼,“瞧着门脸可真校”

路金麒道:“染坊旧址,只修葺过两次。”

总舵门口钉着一幅木对联,刷饱了桐油,黝黑锃亮,上联:染于苍则苍;下联:染于黄则黄,横批:不可不慎。[注1]

后边就是马厩仓房,小厮路金喆为路金麒拴马,几个同侪迎上来,将路金麒迎到靠窗一架大坐床上,几人围坐切切说话。

“麒哥儿,您是参议,咱们的首脑,您透露透露这回的章程。”

路金麒笑道:“我又不是主簿肚里的虫儿,哪儿能知道他要起头议什么。瞅眼下的情势,左不过就是筹钱。”

旁边一个青年手里扳着折扇,忿忿道:“还筹钱?如今什么都涨价,你去街巷上听听,到处都骂商人行径,我说心里话谁比谁干净?眼下还不是采麻的时节,我手里那些麻农,也不管什么生熟,连夜就将苎麻收割殆尽,就希图个好价——这不是坏事麽?”

另有一个更大胆的,直言不讳:“当初府部下文,责令‘浣州百业,原赋加耗三分’,大伙儿还高兴呢,我就觉得这事不对头,果不其然,开门七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谁吃得住这价?靠我们自解家财?还是靠老百姓?这就不是长久的方儿1

一时义愤,几个年轻商贾纷纷围上来,加入讨论。

大家都不想当个黑了心的商人,虽然账上数字好看,但减去加耗,与往常并无两样,白花花的银子填进无底洞,他们既损了名声,又没捞着什么好!

他们这边正说得热闹,门外主簿陪着两位官老爷阔步进来,大家纷纷起立行礼,一番斯见后落座。

主簿把两位官员让到正中上首,一番推让落座,其中左边上首是观察使李大人,除了偶尔招见,浣州商会与之并不常交往;右边上首是老熟人浣州州牧薛大人,三五不时必定约着宴饮。

主簿宋衡阳年过六旬,拄着一根阴沉木貔貅头拐杖,笃笃地敲在地上,“今儿是旬日,本是咱们开堂议事的日子,两位大人过来并不是为着私意,纯为‘加耗’一事。有什么想法,底下什么光景,还同往常一样,事不避人,都说出来议议。别回头作准了的事,四下里怨怼横生,这就不好看相了。”

薛大人接了话茬,脸上一团笑意:“你们开你们的会,别拘束,该怎么就是怎么。”

宋衡阳笑道:“那就起乐、传果膳罢。”

侯立在侧的侍从便扬起手拍了三下,厅堂一侧立时转出十数名手端膳盘的妙龄女子,各个瘦若削骨,容貌迤逦,脚下莲步婉转,袅袅进来,一走一动裙幅蹁跹,不见脚尖。

这下满堂男色才算有了中和。

她们身后,另有五六个年岁更小的小丫头抱琴进来,径直往厅堂一角纱帐内落座,不大一会儿,满室便响起铮铮之音。

路金喆打从那个白胡子老头一说话,便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绷直,可没成想商会议事竟这般形状?她盯着上膳小姐姐美丽的脸,几乎看呆。

旁人并没有她这样拘束,商会又不是府部衙门,他们又不是官老爷,所以一贯的会享福,伶女为他们上茶,摆果品,更有甚者,要亲喂到唇边才肯吃喝。

亦有伶女也要为路金麒服侍,还没等他有所表示,路金喆腾地一下抢到身前,“我来,我来,我是他小厮。”

那伶女瞧他眉清目秀,做哈巴狗也没有猥琐气象,便把茶杯递给他,眼波流传,小指勾了勾他手心。

路金喆瞠目结舌,一脸不自在,路金麒早笑倒在坐床上,又对路金喆说:“还不给爷倒茶。”

路金喆笑嘻嘻的,眼下人众多,她扮演起来相当入戏,比那伶女还要殷勤妥帖三分,不仅斟茶,还负责吹凉,捧着给路金麒喝了。

路金麒被摁着吃她一口茶,差点呛个半死,指着那盘桂花藕粉糕道:“爷不爱吃甜,赏你了。”

金喆便猫在一旁吃点心,新鲜的桂花藕粉做的糕点,确实味道甜美。她一边吃一边打量,只见那正中上首两位大人身旁并无伶女伺候,也是了,当官么,自然也要有个官派。

只是那观察使李大人旁边的侍从,仔细瞧着,怎么竟然是裴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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