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令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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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放学的时候,麦阳春还特别心虚地蹲在教室里,脑袋从桌底探出来,活像一只想偷奶酪却害怕大猫突如其来一把叼住他的老鼠。

徐峰失笑道:“阳子,干啥呢?”

麦阳春畏畏缩缩地小声说:“你先走,看见江新桐你就说我已经回家了。”

“呦,”徐峰故作惊讶,“怕他打你?”

麦阳春诚实地点点头,徐峰就忍笑背起书包离开了。

因为害怕江新桐会在教室门口或者窗户偷偷盯梢他,麦阳春就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底下,十多分钟过去了,教室里的人也空了,只有白炽灯还为他留着。他寻思着估计人应该走了,就站起来嘶着气甩了甩酸麻的腿,蹑手蹑脚地离开。

一路通畅无阻,没有江新桐突然跳出来给他一拳。麦阳春走到校门口,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有人说:“躲我?”

语气冰冰凉凉的,音色宛若结了霜雪的大提琴。

麦阳春吓得一口气横在喉咙里,“江、江新桐,好巧……”他慢慢地转过头去,动作僵硬得仿佛能让人听到骨头错位的咔哒声,在看清对方神色的那一秒,他果断虚伪地扬起笑脸,“你也没走啊?”

江新桐靠在贩售机旁,火红色的机子衬得他肤色白皙,他指尖还燃着一截烟,吐出的完整烟圈给他冷沉的脸添了几分不真切的雾感,让麦阳春有些捉摸不透的胆怯。

他又沉声重复了一遍,“躲我?”

麦阳春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学校。”

“猜的。”江新桐往熟悉的方向走,用余光盯住他,凉薄地反问,“还不走?”

麦阳春憋了口气,想吐出来又委曲求全地吞下去,最后还是乖乖跟在对方身后,“小小年纪,你抽什么抽?”说的话却带着挑衅的意味。

“嗯,不抽。”江新桐利落地把烟掐断,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眼睛都不眨一下。

麦阳春不是很懂烟,但是他听过这个牌子,一包可以买好十几瓶可乐,见江新桐丢掉了这么长一支,又抱怨:“浪费。”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了。

江新桐瞥了他一眼,“嗯,以后注意。”

“没想到你这个好学生也抽烟,不过的确是挺帅的,你啥时候教我这个?”麦阳春细细回忆了一下刚才江新桐靠墙的颓废姿势,觉着烟还真是装逼的得力助手,不由兴致勃勃——要是自己学会了,还不得迷死以白雪为首的万千少女啊?

江新桐眯眼,语意带着诱哄和威胁:“你抽看看?”他勾起唇角,要笑不笑,深邃的眼睛微微沉压,“我缝上你的嘴。”

麦阳春就不高兴地扁着嘴,一声不吭,连格子都不数了。江新桐感觉到了他的压抑,主动挑起话题:“说吧,为什么躲我?”

麦阳春幽幽瞟了他一眼——这人给他带来的羞耻感,他可能这辈子也忘不了。

“你今天冲我发什么脾气,不可以好好解决么?”江新桐又问了一遍,“明明可以说开吧。”

他的语气没有多大起伏,冰冰凉的,叫麦阳春弱了气势。麦阳春心想:完了完了,他不会要被打吧?于是就盯着路面,大气不敢出。

江新桐就不咸不淡地说:“看路,说话。”

“你这么凶,还不准我生气了?”麦阳春先发制人,故作控诉。他已经心虚得没了气,但看对方颐指气使的傲样,也忍不住叫板:“我才不要听你说话,不然我能被活活气死。”

江新桐顿了顿,缓了语气,“我的错,你别气。”他顿了顿,又若有所思道:“但是生气打人是不好的习惯,不要对别人这么做。我无所谓,别人不一定能忍受,你以后注意点儿。”

他的语气平和又包容,无绪透出微微的笑意来,不知是无可奈何的纵容还是觉得趣味盎然的微妙,都让麦阳春一时有点儿恍惚,怀疑自己幻听——江新桐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但他还是有种被当小孩儿哄训的感觉,郁闷地继续低头走路,“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跟你道歉嘛,小气鬼。”最后声音小得近乎喃喃自语了。

江新桐恍若未闻,“明天考试,你别来上晚自习了,在家休息。”

“啊?”

江新桐缓着声音给他解释:“十点放学,你到家十点半,洗漱完毕也要十一点多了,睡太晚影响考试。”

麦阳春点点头:“哦。”

他沉默了一下,发现自己都受不了这种低气压的氛围,转头一看,江新桐居然神色自然,心底不由佩服起他来——真不愧变态啊,完全没有常人的感知吧……

“你今天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峰子请我们吃的麻辣香锅。”

江新桐蹙眉:“明天考试,你今天还胡吃,真够折腾的。”

又是这种教训人的口吻。麦阳春黑脸,“你管我。”

江新桐迟疑地看他:“……我又惹你生气了?”他是真不明白,麦阳春怎么跟个幼兽似的,能哭,精力旺盛,又娇纵。

麦阳春恶劣地说:“自己想。”

江新桐居然真的自己想,还想了一路,直到麦阳春到家,他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麦阳春终于呼出口气——他自从今天给出了第三掌之后,跟江新桐相处起来就怪别扭的,忒难受,但看江新桐一如往常毫无异色,他又扪心自问,会不会是自己太斤斤计较?

在麦阳春脑海里,自己怎么会跟林黛玉似的多愁善感,那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怪就怪江新桐不是个正常人,从来都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惹他每次都跟小丑似的自导自演。

但接下来他的心思就不在为人处事方面了。

考试一共考三天。麦阳春觉得和平常写作业没什么两样,不会写的依旧不会,会写的也是写得一般般,但是数学突飞猛进是显而易见的,打铃前他居然还有空把写得满满当当的答题卡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

江新桐的考试时间要往后推几天,他站在高一教学楼下,接过麦阳春的试卷,边走边看,像个接小孩儿放学的家长。

“我把答案记下来了,你看对不对,对不对?”麦阳春得意地绕着他转,东一句西一句。

江新桐看他这么迫不及待,笑了一声:“怎么,这么急着检验成果?”

麦阳春乖巧点头。

江新桐继续看试卷,“考完不问对与错,积极准备下一科,没听过么?”

“我不管,我要问!”麦阳春凑过去点着试卷,“你看这道题,和上次你教给我的差不多,我只花了五分钟!”

“嗯,可以。”

“所以算对了吗?”麦阳春眼睛扑闪扑闪,饱含期待。

江新桐肯定道:“思路没错。”

“……然后呢?”麦阳春已经隐约听出话外音了。

“算错了,下次不能贪快。”

“那、那——这道题呢?”

“答案对了,没有解题过程,我没法给你分析。”

麦阳春立刻灰心丧气起来,跟五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让人还来不及反应,“数学可真讨厌。”

江新桐沉静地提醒他:“不能气馁,否则功亏一篑。”

“知道了——”麦阳春拉长声音,明显是嫌烦又敷衍的样子,“过几天你也要考试吧,不然先别补习了。”

江新桐挑眉:“有冲突么?”

“不能浪费你的复习时间,要是你得不了第一名你该多伤心啊,然后你就会迁怒我,觉得我让你分心了,你成绩下滑都是因为教我数学,然后你就会恨我,跑去和白雪说我的坏话,白雪一定很愧疚,最后我也没心思学习了。”

“……色令智昏?”江新桐勾起唇角,调笑地看他。

“我靠,滚蛋!脑子里都什么垃圾废料!”麦阳春明亮的眼睛里蹿起火苗,他一把抢回了试卷,“有空我真的要教教你廉耻礼仪,思想品德课好好补一下!”

俩人吃完饭,麦阳春还想屁颠屁颠去图书馆补习,完全忘记了前几天恨不得抱头痛哭死活都不要看到江新桐这个变态的人是谁,刚才丧气时主动说停止补习的又是谁,他真的爱死了那种进步的感觉,走路都能昂首挺胸。

江新桐把他领回教学楼,无视他怒不可言的眼神,“好好午睡。”

“我睡不着……”麦阳春转为可怜巴巴地看他,“下午考语文,我课文都背好了,你帮我补化学好不好?”

江新桐把他的手指从衣角上一点点掰开,“不好,临时抱佛脚只会让你思维更混乱而无从下笔。快去睡觉。”

麦阳春只好乖乖进了教室,趴在桌子上假寐。江新桐还站在门口盯住他,没什么情绪,让他一动不敢动,在心里催眠自己已经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真的有了一丝丝困意的时候,他同桌碰了他一下:“哎,那学长走了!”

他立马坐起来,“走多久了?”

“五分钟了。”同桌边看书边问他,“你怎么回事儿啊,欠钱了?这么怕他?”

麦阳春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不好笑!我怎么就怕他了,那不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嘛?我要不听他的,他能把我烦死!不说了,我要去找白雪。”

白雪正坐在教室里,安静地复习。麦阳春站在门口一会儿,还在深思熟虑要不要进去,便感觉背后一凉。他转过头去,江新桐正倚靠在他们班的门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同样是一班,同样的方位,他和江新桐恰好面对面,两栋教学楼相距不远,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冷意。

“咳!”麦阳春望天,再也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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