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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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今夜若是无事,不如我们一道去快活快活?”姜姒发梢的金步摇明明晃晃,眼中的笑意不言而喻。

秋姝之牵着缰绳的手一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姜姒慢悠悠道:“秋娘竟然对小郎君都不感兴趣?莫不是家中藏着美娇郎”

“什么美娇郎,家中只有我和表哥罢了,我担心他一个男儿家,独自一人不安全。”

秦舒打马而来,不耐烦道:“姜姒,你同她浪费时间作甚,她爱来不爱。”

姜姒沉眸,勾了勾嘴角:“也罢,那我就不为难你了,改日再请你吃酒。”

两人策马离去,秋姝之骑着马慢悠悠回到京城租住的小院里。

秋姝之本是江南富商之女,后来家道中落父母郁郁而终,留下她和堂兄相依为命,幸好家中还有存有一些银票够他们生活读书。

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从五品官员,但京城房价不菲,以她的俸禄根本买不起宅子,只能勉强租了个小院子。

她前脚刚迈进一门,就闻到好闻的饭菜香。

“哥,在做什么好吃的?”她进了厨房,烟火气缭绕勾勒出一个深色纤细的人影,柔和的侧脸在氤氲的烟火中更加和顺温雅。

秋蕖霜看到她进了厨房,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她赶了出去,袖长的指节比划着动作。

他在说:君子远庖厨。

她的表哥,幼年因家逢大乱投奔秋家,当时秋家家境殷实,就将他收养了。

听说他的嗓子如黄莺一般,只可惜因童年刺激失了声,再也不会说话。

秋姝之笑了笑:“你总不让我进厨房,你每天操劳家务,我也想帮帮你啊。”

秋蕖霜摇摇头,把饭菜摆上桌,能伺候秋姝之,是他的福分。

用过晚膳,秋姝之拉着秋蕖霜去逛夜市,古时候的夜市已经热闹非凡,月色灯光点亮了整个京城夜色,歌舞戏曲纸醉金迷,街边小贩叫卖着各种吃食和小玩意。

秋姝之给秋蕖霜买了一大堆诸如甜蜜饯、时新果子、异色影花扇之类的小玩意儿。

两人东走西走,不止走到何处,便闻到奇异的香气。

秋蕖霜一把拉住她,秋姝之抬头一看,原来他们竟然走到花柳巷来了,秦楼楚馆内丝竹淫-靡。

还有年老色衰的暗倌搭起小篷就在路边接客,叫的一声比一声放荡,声音甚至传到了他们这里。

秋蕖霜脸皮薄,小倌们放浪的声音让他耳尖通红无比。

突然旁边的醉心楼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人群顿时围在醉心楼前,吓得花容失色的老鸨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惊慌失措的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秋姝之见势不对,赶紧拉着秋蕖霜准备离开,一转身,就见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而来,将花柳街团团围住。

领队的女人横目一瞪:“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出入。”

秋蕖霜一见到那女子便吓得不轻,攥着秋姝之的衣袖,半张脸几乎就埋在她的怀里。

秋姝之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别怕。”

慌乱的人群挤在一块,秋蕖霜躲在她的怀里脊背发抖,突然醉心楼里传来动静,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被官兵压了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抓我!”

“老实点,你杀害花魁梦郎,证据确凿马上跟我去官府。”

秋姝之定睛一看,竟然是秦舒!

今日新科学子走马游街,有不少人都认识出了秦舒,不由得大喊:“是状元娘子!状元娘子杀人了!”

争议声一浪压着一浪,人群沸腾。

秦舒双目通红挣扎:“放开我,让我娘知道一定抄了你全家!”

“状元娘子好大的官威啊!”

低沉的声音威严中带着一丝阴寒,刚才还乱做一团的人群看到来人的面貌后顿时噤若寒蝉。

秦舒眼中带着血丝:“原来是你,你早就设计好来害我是不是?”

月冠仪面容冰冷如皑皑雪山,连眸子里也透着慑人的阴冷:“状元娘子杀人,这可是大事,将其收入昭狱交,由陛下定夺。”

秦舒一听昭狱,嘶吼道:“我没杀人!月冠仪你敢压我进昭狱,我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月冠仪冷眸一抬,阴恻恻的眼神仿佛与他官服上绣着的凶兽融为一体。

秦舒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冰冷倒灌。

“还不把犯人压下去!”一旁的副手长安喝到。

秦舒心有不甘,奋力挣脱开钳制着她的官兵冲到月冠仪面前,目眦欲裂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你这个贱男人,你有现在的地位还不是巴结我娘给的,你敢抓我,我娘一定让你身败名裂!”

“放肆!”长安一脚将她踢倒在地。

她嵌进月冠仪掌心血肉的指甲划出一道淋漓的血痕。

众人齐力把秦舒拷住,穿过围观的人群压回昭狱。

“回去!”月冠仪盯着被划伤的手,长袖一甩跃上马车。翻开的皮肉渗出鲜血,被秦舒碰触过得地方令他恶心至极。

“殿下”长安忽道。

“还有什么事?”月冠仪沉声低斥,寒眸幽深阴冷。

“秋大人在这里。”长安目有所指。

“秋——”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姓秋的,唯独

月冠仪膝盖一颤,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

看着秋姝之怀中搂着一个男子跟嘈杂的人群挤在一起,不由得攥紧了衣袍:“还不快把秋大人请进来,别让那些贱民冲撞了秋大人。”

他跃下马车,脚步紧张的虚浮,手上的污血在官服上蹭了又蹭,生怕这些污秽的血迹脏了秋姝之的眼。

长安看着月冠仪紧张不已的样子,明白这位‘探花娘子’绝对是殿下心中特殊的存在。

他赶紧跟在月冠仪身边,此时的马勤还没有发现月冠仪越来越阴沉的眼神。

长安怒喝道:“你这个不长眼的莽妇,连天子侍讲秋大人也敢拦着!”

马勤一回头,被月冠仪阴辣的眼神吓了一跳,本能跪在地上磕头:“下官无知,求殿下恕罪!”

月冠仪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马勤,目光紧紧的锁在秋姝之身上,他默默走到她面前就要做揖礼:“属下无知,惊扰了您,请您恕罪。”

秋姝之吓了一跳,连忙扶着他的手腕,肌肤接触的一瞬间秋姝之仿佛有一种握着冰块的错觉。

他的手很凉,骨头很轻,似乎一碰就会被捏碎,让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殿下严重了,您是千金之躯,怎可跟下官行礼。”

且不说月冠仪身份尊贵无比,男女有别,秋姝之轻扶了一下后就飞快的收回手,却不知月冠仪紧绷着的手腕在她松开后,像被烫了滚水般颤了颤。

秋姝之疏淡的语气让他本就薄弱的脸色白了一个度,刚才他缉拿秦舒时,那般毒辣狠厉的眼色一定都被秋姝之看在眼里。

什么长皇子、锦衣卫指挥使,在秋姝之面前月冠仪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唯一的奢求就是取悦她。

可一个男人整日在外抛头露面,还如阴狠恶鬼一样,是个女子就会避之不及。

秋姝之一定也是这样看他的。

一想到秋姝之打心里厌恶自己,他便觉得心头被刀剑乱绞鲜血淋漓,连站立的力气都要被抽离。

秋姝之眼睁睁看着月冠仪苍白的脸色更加虚弱,低垂的长睫微微的颤抖着,似乎有些怕她、又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她眼尖的发现月冠仪紧攥着袖口的手渗出一丝血色,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应该就是在忍这个吧。

秋姝之从袖中掏出一方手绢,递给他:“殿下被秦舒所伤,还是先将伤口包扎一下吧。”

纯白不染纤尘的白色手绢绣着一朵幽冷的兰花,盛开在他的眼眸中,他顿时怔愣在原地,一张清冷孤绝的面容第一次露出这样无措的表情。

他的手紧了又紧,胸腔心跳如战雷狂鼓,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是给我的?”

秋姝之轻抿一笑:“当然。”

月冠仪脑中一眩,犹如万千烟花绽放开来,耳尖红得几欲滴血,要不是夜色遮掩谁也想不到人见人怕的长皇子,也有如此羞怯男儿郎的一面。

他犹豫着伸出手,那一方白娟在那人白皙如玉的手中,千家灯火照在她的手腕上,如一块暖玉散着清冷的光辉,如仙子一般,光是被他看着都是一种亵渎。

秋姝之看他犹犹豫豫,干脆直接把手绢放在他的手里,两人指尖紧紧隔着半指的距离。

柔软的娟丝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掌心,月冠仪眼眸骤缩,拿着手绢的手此刻木讷的像被冰块冻住一样,血液冰冷,连动都不敢动。

幸好!

幸好没有伸出被划伤的手,自己肮脏的血液没有玷污到秋姝之的手绢。

“殿下为国操劳,请务必保重身体,下官先告辞了。”说完秋姝之带着秋蕖霜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月冠仪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白娟,清淡的幽兰带着她身上清淡的香味,一点一点传入他的鼻尖。

月冠仪呼吸沉重,这些香味醉的他心跳几乎停止。

他宝贝似的将手绢折叠好,放进自己的怀里离心口最近的位置,让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能感受到秋姝之的温暖,光是想想都令他振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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